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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那老黑牛》

作者/汤明得

九十年代初，为了自耕田，我买了头牛，全身黑色，约有一岁，腿高个大，跟同龄牛相比，大出许多，像一匹小烈马，精气神满满，着实令人喜爱。

买回后月余时间，我便套进犁头犁冬地调教。调牛是一件非常吃力的活，牛嘴巴两边各拴一根绳，叫双撇，拉到后面拴在犁拐把手上，左右牵引，防止乱走。这牛从开始驾犁仿佛就是个捣蛋鬼，时儿站下不走，时儿撒腿就跑，我在后面又扶犁拐又拉撇绳，连续训练了几天，勉强使得，但最终还是没有调好。之后的每季耕田耕地，都是头一天不听话，后几天还算可以。每当它胡跑不好好拉犁时，我就抓住鼻绳，拿鞭杆照住耳根打，它把头扭来扭去也不叫唤一声，真有点硬死不屈的架式。耳根打肿了，心想这下该长点记性了，沒想一开犁又是故伎重使，弄的我是又恨又累。到了第二天以后，仿佛才长了点记性，凑和着把一季田地犁完。

虽然拉犁耕作让人头痛，但它每年准生一犊，而且因遗传基因，每次生下的小牛犊也是四条粗壮高大的腿，跟其他牛犊相比，仿佛大出几月龄，功过相比，还是功大于过的。

时间又过去了几个年头，都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，应该算是乖顺了。这年秋种，因为怀了牛犊，照料的好，长了一身肥膘，把它套进犁头犁田时，它又旧病复发，要么不走，要么撒腿就跑，气得我又是抓住鼻绳照耳根毒打，棍子打断了，耳根打肿了，还是把一块田犁的猪拱了似的。晚上添草料时，我心疼的摸着它的耳根说:"我也不想打你呀，可你为啥就不像人家老黄牛一样好好拉犁呀？"它喷两下鼻子，埋头吃草。我不确定它是听或是没听，但我明显看见它的两眼流出了两串泪水，说明它还是在听着，亦或是在忏悔着。我继续轻轻的摸着它的耳根，语重心长地说:"你也别怪我总是让你拉犁，你们牛天生就是拉犁的命呀！要怪还是怪你们的祖先吧。"于是我给它讲了关于它们牛的祖先的故事。

相传很早的时候，牛可是天上的神仙哩。有一年，玉皇大帝到人间微服私访，发现世上的人过得很苦，常常衣不蔽体，食不裹腹。那时的人间还是刀耕火种。大地荒废，土地极少，年年都有许多人饿死。玉帝回到天宫，召见众仙商议人间吃饭问题，有一大仙说："禀玉帝，依臣之见，人间之所以粮食紧缺，有饿死人现像，除了可供长粮食的土地太少之外，还有就是他们一天吃饭次数太多导致。"玉帝忙问:"那依爱卿所见，该如何是好？"大仙说:"陛下可以诏告天下，让所有人一天吃一顿饭，这样可以省下不少的粮食。"玉帝大喜，问派谁去天下传诣合适。一向忠厚老实，少言寡语的牛大仙上前请缨，玉帝也在思忖，此任务虽然简单，但天下这么大，要把圣旨传到家家户户，却要历经长时间的艰难跋涉，需要坚强的毅力和持久的耐性，这一点，非牛仙莫属。玉帝准奏，吩咐牛大仙道："你去了，告知所有人，让他们节约粮食，一天吃一顿饭。地上水不缺，让他们讲究卫生，一天洗三次脸。可记好了。"牛大仙一口应允，心想不就是一饭三打扮吗？这么简单的任务，完成它又有何难，说不定回来还得玉帝赏赐呢。于是，不敢拖延，即日起程。

话说这牛大仙虽然忠诚，但记性极差。到了人间后也不休息，马不停蹄地挨家传诣，大声道："玉帝有诣，要你们即日起一天吃三顿饭，洗一次脸，不得违令。"一年后，牛大仙终于把圣旨传遍家家户户，便火速赶回天宫，心里美滋滋的想着

玉帝的赏赐呢！

翌日早朝，玉帝问："爱卿啊，辛苦你了。说说你是怎么传寡人的旨意的？"玉帝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，怕牛仙误事。牛大仙忙上前一步，"回禀玉帝，我告诉他们说玉帝让他们一天吃三顿饭，洗一次脸。"玉帝听了上句，气得差点跌下龙椅，"你这蠢货，你让他们一天吃三顿饭，哪来那么多粮食？来人啦，把这笨牛拉下去给我宰了！"牛大仙扑嗵一声瘫坐地下，吓得满头大汗，连求饶的话都不知说了。太上老君见状，忙上前求情，"陛下，牛大仙确实犯下杀头之罪，但念在他一向忠厚的份上，权且饶他一命。何不让他将功折罪？"玉帝怒气未消，问："如何个将功折罪？"太上老君说："这牛大仙力气过人，又有耐心，不如让他到人间帮助拉犁耕地，这样可以让人间多出些耕地，多长些粮食，少一些饥饿，也不枉他一世辛苦，同时也了了陛下对人间的牵挂，岂不两全其美！"玉帝听了转怒为喜，随命除去牛仙仙班，贬到人间拉犁去了。

我这老黑牛埋头吃着草料，时快时慢，仿佛是听着我讲述它先人的故事，眼角又流出了几滴泪。那样子似乎在为它的先人因误传圣旨被贬拉犁而蒙羞，又似乎在为自己做为牛的命运而悲哀！

几年后，因为修房缺资金，我忍痛将它卖掉。牛贩子说，你这牛个大，要不是因为是黑的，还能多卖百儿八十。我心里不是滋味，黑牛不是牛啊！为何还要以色来贬低它呢？事后许多年，每当我看到别人家的牛时，就想起我那老黑牛。想我摸它被我打肿的耳根它流泪的样子；想我给它讲它先人的故事它蒙羞流泪的样子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22年夏

作者/汤明得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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